本报讯 一代史学名家陈寅恪在香港沦陷期间,凛然面对凶戾日寇威逼利诱,不畏生命危险保持民族气节,拒绝参与审定歪曲事实的历史教科书。这是定于近期面世的《陈寅恪书信集》,将要详细披露的重要史实之一。
1939年春,时任西南联合大学教授的陈寅恪接到牛津大学邀请,准备携全家赴英国主讲东方汉学。就在他假道香港候船西行之际,遭逢珍珠港事变滞留九龙备历胁迫艰困。日后的传记作者写到他此间的经历,大多简略述其守志不移,宁死不受侵略者救济,坚决回绝与敌伪合作。但是,《陈寅恪书信集》所收的陈寅恪1942年6月19日致傅斯年、朱家骅和叶企荪等人书信,却首次详备展示出这位杰出史学家拒绝同敌修订历史教科书的罕闻事实。他在这封信中开篇即说,“弟于疾病劳顿九死一生之余,始于六月十八日携眷安抵桂林”,随后就讲到他在香港的“危迫情状 :“……弟当时实已食粥不饱,卧床难起,此仅病贫而已;更有可危者,即广州伪组织之诱迫。陈璧君之凶妄,尚不足甚为害,不意北平之伪‘北京大学’亦来诱招,香港倭督及汉奸复欲以军票二十万(港币四十万)交弟办东亚文化协会及审定中小学教科书之事,弟虽拒绝但无旅费离港,其苦闷之情不言可知,……”
这封鲜为人知的信札,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为北京三联书店提供的75件陈寅恪致傅斯年信函中的一封。《陈寅恪书信集》责任编辑孙晓林说,这批原藏海外的历史文献,除少数人士曾经在访台期间见过以外,以前从未在内地公开发表。她在编订这些书信过程中,发现许多信件可以弥补时下陈寅恪生平研究的空白,并且也有益于纠正以前相关记述中的偏差。比如,此信空白处还附有傅斯年的批语:“信中所述陈逆璧君凶妄事,在陷落之初,该女贼(或其代表,原报告不详)与伪‘中山大学’‘校长’前往,请其出来。寅恪在床上,云生病,不能动,该贼即加以恫吓,而为‘校长’反云不要为难病人,遂去。所谓伪‘北京大学’事,系钱逆稻孙所为,钱曾受寅恪推荐,彼此次乃以欲拖之下水以报德,所有寅恪信中所谈此事,骝先先生知之颇详,但事关各方面,不便以书信分告诸友人也。斯年附白。”此前,蒋天枢所撰《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述及这段历史,援用的则是陈寅恪友人吴宓的《答寅恪》诗注语:“闻香港日人以日金四十万元强付寅恪办东方文化学院,寅恪力拒之,获免。”
傅斯年当时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与陈寅恪既有姻亲关系,也是相处多年的同事和挚友。陈寅恪写给傅斯年的很多书信,从各个侧面反映出这位史学大家国难期间“行止两难,进退维谷,颇如待决之死囚”的实情。1941年2月12日信说,“别来半岁,久欲奉书,而执笔便中止者,该居港地进退维谷,前途茫茫,不能以楮笔达其苦闷故也。”次日有又一信则说:“弟近日顶发一丛忽大变白,此忧愁所致,他日相见,与公之白发可互竞矣。”
记者日前从正待付梓印行的《陈寅恪书信集》清样上看到,这本由陈流求和陈美延姊妹为其父征集编辑的信札集,共收录迄今为止所能找到的200余封信,写作时间从1923年一直延续到1966年。这些分别写给包括胡适、梅贻琦、陈垣、郭沫若、戴望舒和吴宓等在内数十位知名人士的信件,使得人们在通过阅读其学术著述和诗文辑稿进入其“理智世界”的同时,更加全面了解其“感情世界”。
《陈寅恪书信集》是13种14册《陈寅恪集》的一种。从90年代初以来,三联书店就在积极筹备出版陈寅恪全部存世文稿的事宜。此次重排编订《陈寅恪集》,除了继续收录上海古籍出版社80年代印行的《陈寅恪文集》所收《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和《柳如是别传》等7种旧著外,还增补了诗集、书信集、读书札记(二、三集)和一部讲义与杂稿集。目前,先期出版的3卷本《柳如是别传》已经在元月底上市,其他文稿将在6月前出齐。